票房破亿《隐入尘烟》:一生所求,不过温暖与良人

作家白先勇曾说过:如果天长地久可以做如此解——你一生中有那么一段路,有一个与你互相扶持,共御风雨,那么那一段就胜过终身。

猫眼评分9.2、票房破亿的电影《隐入尘烟》,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。

电影中的男女主人翁马有铁和曹贵英,一个是老实巴交、逆来顺受的老光棍;一个是不能生育、小便失禁的女瘸子。

两个被家庭嫌弃的苦命人,被撮合在一起开始新的生活。

在一米一粟的春种秋收、一砖一瓦的脱坯盖房中,两个人渐渐放下内心的不安,接受彼此的不堪,相守为家,相濡以沫。然后,在冬天相识,在冬天生死相随。麦子一青一黄就说完了他们的一生。

虽然只有一段,已胜过终身;虽然隐入尘土,但他们依然在尘烟里开出爱的小麦花。

01句句不提苦,却苦出天际

《隐入尘烟》上映后,有观众锥心总结:爱都流向了不缺爱的人,苦都留给了正在受苦的人。

我读出了马有铁的三重苦。

生活之苦

影片全长133分钟,每一场戏的开头大多是劳作的场景。

在荒凉贫瘠的西北土地上,有铁和贵英耕种收割、弯腰拾穗、养鸡喂猪、拉水和泥、夯土坯盖房子......他们没有机械化作业,没有一个亲人邻里帮扶,全靠自己的一双手、一头驴。

人驴地里刨食,辛苦劳作,卖掉一年所有的粮食7000斤,赚了3970元,还掉之前的赊账,到手的钱不过2400元。马有铁和曹贵英的生活之苦可想而知。

人情凉薄之苦

比起穷,亲人邻里的凉薄和压榨更让有铁的生活苦上加苦。

亲兄嫂:贪得无厌的索取。

电影一开篇,一个画外音在喊“老四,你咋还不出来呢?”

下一个镜头出来的却是一个驴脸。

随后马有铁才出镜。

在他哥嫂家里,马有铁就是一头干活的驴。出了半辈子的力气,钱没给,房没给,做着最苦的活,住着最差的棚子,吃的是馍馍。

因为侄子要结婚,嫌有铁碍事,就卸磨杀驴,借着给他说门亲事,把他赶了出去。

天未亮,有铁就去城里拉回侄子的结婚家具,非但得不到一句感谢、一分报酬,还被一顿埋怨走得慢。

利用马有铁贫困户的名额,兄嫂给儿子在城里弄了一套房。马有铁拉水和泥建房时,亲哥家没一个人去搭把手。

在影片结尾,曹贵英、马有铁死后,他俩辛辛苦苦建的房子被拆,拆迁款也让侄子拿走了。

因为顾念亲情,他默默承受兄嫂对自己得寸进尺、贪得无厌的盘剥。

村里人:一边无视他一边压榨他。

熊猫血的富豪老板患病,生命垂危,但他还欠着村民的工钱、村里的水费,他不能死。而作为全村唯一熊猫血的马有铁,被劝告“必须”一次又一次为老板无偿献血。

因为有铁的献血,才拿回欠款的村民,并没有对他们的恩人心存感激。

生着病的曹贵英在给马有铁送饭的途中,不小心摔进了河里,从此阴阳两隔。

一堆人坐在河边闲聊,却没有人伸出援手施救,也没有人马上去通知有铁。

富豪老板:一边吸着他的血一边嫌他脏。

张永福的儿子载着有铁和贵英去抽血,晕车的贵英在车上尿失禁,张永福的儿子骂骂咧咧:要尿尿早说嘛,怎么尿车上了?

后来两次抽血,车上铺上了塑料纸。

沉默忍受之苦

一边是马有铁心疼驴,心疼燕子,心疼病妻的善良;一边是贵英掉进河里时,没一人援手施救的冷漠,对比有多辣眼,有铁的悲苦就有多深重。

一边是富豪、兄长的不公对待,一边是有铁一声不吭的忍受,对比有多辣眼,有铁的悲苦就有多深重。

村里老疯子念叨的麦子,其实就是有铁和贵英的命:

“对镰刀,麦子能说个啥/

对啄它的麻雀儿,麦子它能说个啥/

对磨,麦子它能说个啥/

被当成种子,麦子能说个啥/

……”

02字字不说爱,却爱到极致

“早知道嫁给你这么幸福,当时拍结婚照的时候就该笑一笑。”

这句话曹贵英说得松快,观众却听了落泪。

两个被薄情世界抛弃的人,彼此间深情地活着、无言地爱着。

结婚当晚,有铁察觉到了贵英尿了床,默默起身点燃了炉子,就侧身睡去,给贵英留足颜面。这是贵英有生以来,第一次没有因为失禁而遭打骂。

有铁去县里给侄子拉结婚家具,回来时已是深夜。一直等在村口的贵英,将捂在怀里的热水壶递给他。为了等他,热水已经换了好几回。

有铁将在县城买的长大衣给贵英披上,不让外人看到她失禁的难堪。

农活歇息时,有铁用六粒麦子在贵英手上揉出整整齐齐的“小花”做记号,贵英又羞又喜,用麦秸做了一只草驴,送给丈夫。

贵英的背上长了麦疹子,趁着夜色,有铁带她下河洗澡,贵英站不稳,紧紧地抓住有铁。一辆车路过,明晃晃的车灯照得老四和贵英都低下头,害羞地笑。

夏天乘凉,两人睡在房顶上。有铁担心贵英半夜掉下去,就用绳子将她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。

他们一起借来10个鸡蛋,用光照孵化小鸡,像孩子一样高兴地看着破壳的小鸡。

他们在大雨中遮盖刚夯好的土坯砖,手忙脚乱,一再跌倒,干脆依偎着坐在泥泞里,开怀大笑。

躺在两人亲手建的房子炕头,有铁说等玉米卖了就给贵英买个大电视,带贵英去看病。而贵英用残疾的手揉着丈夫酸痛的胳膊。

人活一世,来自尘土,归于尘土,所求为何?无非是:

“一生最重,不过饱餐与被爱。一生所求,不过温暖与良人。一生所爱,不过守护与陪伴。”

03你来了,又走了,我也回不去没有你的从前了

诗人周将有一首广为流传的诗:

这里荒芜寸草不生,

后来你来这里走了一遭,

奇迹般万物生长,

这里是我的心。

有意思的是,这首诗的正反念正是马有铁的心灵写照。

正着念是,有铁在那个下雪的冬天遇到贵英,从此他不再是只会干活的“牲口”,开始作为一个人、一个男人活着,蓬蓬勃勃、有情有爱地活着。

倒着念是,发着高烧的贵英拿着两个馍两个鸡蛋,去苞谷地给他送饭,头晕栽河里死了。有铁的心随之也死了,从此荒芜寂静。

鲁迅说,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,我原本可以忍受黑暗。希望之于人,也是绝望。

马有铁,可以不计较失去一切,但不能失去他的女人。贵英是他生活的希望,贵英死了,他也回不去从前了。

电影结尾有一个镜头让我的眼泪决堤。

有铁到村口小河边还之前借的鸡蛋。村民们劝说他,现在粮食有了、房子也有了,一个人生活也好,轻省。有铁一言不发,向黑暗中走去。

突然,他缓慢地回过头来,那个空洞的眼神分明在说:一切都没了,再也不会有了。

他默默卖掉了所有粮食,还了赊欠的种子化肥钱,还了春天借的10个鸡蛋,放开跟了他大半辈子的老驴,手握着贵英送他的草编驴,静静地追随贵英而去,将美好的过往以最倔强的方式存留。

他们生时,像麦子一样默默不语,像驴子一样任劳任怨,他们的生命像小麦花一样短暂。

他们死时,尘归尘,土归土,像尘烟一样,悄无声息在人间消失了。

但曾经的爱和希望,是他们来过、活过、笑过、哭过的痕迹。

他们如尘烟般渺小而虚无,可又有着沉默的力量和不屈的坚韧。

他们如尘烟般卑微无声,可也有小麦花的浪漫和诗意。

世间万物,终将尘归尘,土归土,但只要春天不死,麦子照样从青变黄,麦花照样年年岁岁、世世代代开着。

标题:票房破亿《隐入尘烟》:一生所求,不过温暖与良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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