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大毕业生柳智宇还俗后结婚,坚持不吃肉、不杀生、不撒谎

柳智宇看起来不再是过去那个羸弱僧人的样子。还俗近两年,他仍坚持一些佛教徒的戒律,不吃肉、不杀生、不撒谎。

还俗后他身体好了许多。以前说话一小时就累,现在能连着直播一个半小时。目前这位前僧人做得最多的运动是开合跳和高抬腿,两分钟能跳近一百次。

心态上也更放松了。今年年初,他和爱人见了对方家长,随后进入婚姻,也领了证。为了避免婚宴时违反戒律和曝光后带来的困扰,他们没办婚礼,只和部分亲戚聚了餐。

现在的生活,满分十分的话,他能给自己打八分——还差两分是因为太忙了。

最近他出了自传《人生每一步都算数》。过去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是天才的选择:国际数学奥赛满分金牌得主、北大毕业后遁入空门、出家十二年还俗,做起心理咨询。

可在自传里,他几次提到朴树的《平凡之路》,认为这首歌契合了他一路走来的心境。

他对“平凡”的理解是接纳当下的一切。

你接纳自己是个平凡人吗?我问。

“挺好的,平凡有什么不好?”

“所以你接纳了吗?”

他顿了下,起身给我倒茶,“接纳也是种修行”。

柳智宇。图/九派新闻覃钰钰

01 理想伴侣

还俗后的第一个春天,柳智宇恋爱了。那时他住在北京通州的一个精舍,想找学佛的朋友做室友,男女不限。他给认识的佛友逐一发消息询问,一位女生回复了他,“有空一起吃饭”。

他们在一家素食餐厅见了面。饭局快结束时,柳智宇双手交叉,放在胸口,“听说男生遇到心动的女生时心跳会加快,我现在就感觉胸口这儿跳得很快。”他提出想试着相处看看。

柳智宇不是个随便的人,不认为物质条件能保证婚姻幸福,也不觉得一见钟情是出于理性,他更看重心理健康。他在新书《人生每一步都算数》里写道,他在那顿饭的时间里调动了关于对方的许多记忆。

“她活泼开朗、有爱心、温柔、知分寸、有礼貌,和父母的关系也很健康,工作较为顺利,心理成熟度高……对佛教信仰虔诚,三观一致,有共同语言。如果没有大的意外,她就是我理想的伴侣。”

他们很快在一起了。

2023年12月中旬,下着雪的日子,九派新闻在北京一家茶馆见到柳智宇。说话时,他习惯性摸着左手中指的戒指。

他较一年前精神了许多,说话声音也足了,以前说一小时就累,现在能连着直播一个半小时。目前这位前僧人做得最多的运动是开合跳和高抬腿,两分钟能跳近一百次。

这离不开爱人的功劳。讲起恋爱,柳智宇整个人松弛了下来,瘫倒在椅子上,张开双手挠挠头。

那是些具体的讲述。过去他对生活细节并不在乎,去面包店,买的都是半价或买一送一的临期产品。到了冬天,脸颊脱皮,以前最多用个凡士林就行,现在则掌握了皮肤护理的一整套流程——洗面奶、水乳、面霜……“她对我生活各方面都很照顾,我整个生活质量有很大提高。”柳智宇说。

这是柳智宇第一次恋爱。他曾满足人们对天才的想象,但在恋爱上,还是个“小白”。

起初多是女友照顾他,买衣服、买零食、学做素菜。柳智宇对恋爱没有概念,女友手把手教他,“我又出钱又出力的累死了,你也得对我好点,给我买礼物,给我花钱,哄我开心。”

他这才恍然大悟。他送过芭比粉的口红,款式过时的连衣裙和不太常穿的运动凉鞋,后来慢慢开了窍,饰品、鲜花、扫地机器人,礼物越送越好。

他沉浸在爱与被爱的幸福里,自传里写道,“这么多年来,我从未感受有人这样全心、全方位地理解和支持我,我所有的想法和感受,以及所有的喜悦与痛苦我都可以与她分享。”有一次下班回家,她打开门唤他“我的宝”,他感动得流下眼泪。

也会有争吵,多是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。这种专注是他获得奥数金牌的重要原因,可缺少回应是爱情里的大忌。与九派新闻说话间隙,他不时打开微信页面笑道,“要查岗啊”。

“既然还俗了,那就要把还俗的生活过好。”一年前柳智宇还不打算要孩子,如今不然。但具体要不要,还得尊重身边人的意见,“尤其是女性的意见”,柳智宇说。

柳智宇。图/受访者提供

02 每一步都算数

今年夏天,当出版社找到柳智宇写自传时,想到自己年龄还不算很大,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。

出版社说他的经历很传奇,写出来说不定对他人有帮助他才答应下来。

将近两周的时间,柳智宇停掉咨询等事务专门写作,一天能写五千至一万字。往日心酸一一重现:得奥数金牌时,却因眼疾陷入抑郁泥沼;出家伊始便大病两场,拖着病躯离开寺院;下山后身心俱疲,还坚持助人……

他写得很顺畅,把多年来的情绪一股脑都宣泄出来。“希望别人能够看到、接受我。看到我内心的痛苦,这么多年坚持走下来”。

可出版社的回复是整体偏消极,希望他再加工下。想到大乘佛法的发心是利他,柳智宇觉得这本书也不是为自己写。他调整了写作思路,前一版重在宣泄痛苦,这一版重在挖掘内心能量,做了哪些努力让自己走出困境。

从叙事疗法(后现代心理治疗方式的一种)来看,人是被自己讲述的故事定义的,而故事的描述是可以被剪裁的。

柳智宇曾经用叙事疗法认同自我,启发来访者,现在当他在电脑上重构自己的故事时惊讶地发现,内容还是这些内容,但叙述角度一旦转变,全书基调一下子变积极了。

书写完毕,他只觉感动,为当时的自己而感动。“很不容易也很艰难,但是我一直在坚持一些东西。”

书名原本叫《人间修行》,后来改成《人生每一步都算数》。在柳智宇看来,后者更强调一般人的成长,适合普通人。况且,“算数”二字也契合了他的经历——国际数学奥赛满分金牌。

写自传时爱人问他,若不是身体原因,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数学家。

他仔细想了想,或许真有可能。高二那年他代表中国赴俄罗斯参加数学竞赛拿到金牌。跟在这样高光时刻后的是一片阴霾。他得了严重眼疾,每天只能正常用眼一两个小时,只能在脑海里进行数学计算。他摸索了一套不用眼的解题方法,把图形拆解为局部,记在脑子里。

即便如此,原本简单的题目,完成起来仍异常痛苦。这样的身体状态,很难在数学路上走远。

而就在备战的紧张时刻,看到同学没考好,他迫切想要帮助他们提高成绩。他把数学经验讲给同学听,连讲十几节课,以致患上慢性咽炎,张口说话都疼痛万分。这加重了他的身体负担和内心孤独。

“你说生病完全是意外吗?也不是,它某种意义上是我的选择。”柳智宇说,他把患病视为自己的主动选择,把帮助同学看得比自己的成绩更重要。

前阵子他看了一部关于陈景润的话剧。在剧场陈景润的家人看到他说,你一看就是学数学的。

“我的某些特质和陈景润、韦东奕是一样的。”但正是那些他们没有的东西,那些在他心里强韧生长着的冲动,最终将他引上另一条路。

那个东西,可以命名为孤独,或者说,与他人发生连结的渴望。

03 狐獴岛

刚上小学的柳智宇便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。他常常会在一天结束时倍感空虚,感到所有快乐如梦幻泡影,“当这一切过去,我们能留下什么?”

那些永恒的、崇高的、宏大的东西给了他确定性。

比如数学,数学定理的深刻、对称、永恒,在他内心深处激起恒久的震荡。

余波不息,以至于每次上完培优班,乘公交从长江大桥上经过时。他看着江上明月映照江水奔流,感觉自己全然融入这幅古今汇合、变动永恒的图景之中。

在北大,他感到高等数学以上的发展越来越抽象。一位老师说,全世界只有二十人能看懂自己的文章。数学再学下去,好似空中楼阁,柳智宇不想越研究越与真实的人群脱节,他感到孤独。

“一直以来,我最感兴趣的是人心灵的成长和探索,而数学从最开始就不是我未来的全部。”他写道。

他在北大旁听了一些哲学课程,道家让他心灵自由,儒家教他处理人际关系。但东西方哲学里,佛学最让他认可。在他眼中,佛教不是一门宗教,而是一门探索人类心智和生命成长的学问。

2010年夏天,参加完北大毕业典礼一天后,他给麻省理工的教授发了邮件,准备放弃一年7万美金的全额奖学金。“您可能会很惊讶,我决定把一生都奉献给佛教,并成为北京龙泉寺的一名僧侣。”

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里,派一度以为到了那座佛形的狐獴岛,就是上了岸了。柳智宇也登上自己的狐獴岛。

在龙泉寺他连着在外干活一个月,本就体弱多病的他身体变得更差了。师兄弟没空,他独自一人在寒冷的理疗室里,手拿两个艾灸自己治病。

那时他刚刚上山,父母不断表达对他的不满,师兄弟们则告诉他,让父母有如此看法是罪孽深重的。为了让父母放心,他装作阳光,实则内心苦楚。自传里他将这段时间视为拿金牌之后,人生的第二个至暗时刻。

2013年他辗转上海、福清、天津等地,参与《南山律典校释》的出版工作。那是他人生中最拼尽全力的时候,“宁舍阳寿二十年,令南山律典广布人间”。

一做就是三年,他感觉自己被透支了,眼疾与咽炎复发,身体总是不停地颤抖,身心俱疲。

后来书籍终于出版时,他觉得此生无憾,又觉得迷茫。“当初我放弃走数学的道路,是因为它让我感觉孤独。越来越抽象,脱离真实的生活、生动的人群,而此时的研究工作,又何尝不是如此?”

2016年柳智宇在母亲推荐下了解心理学,并于2017年底考取了三级心理咨询师执照。他意识到过度苦行会压榨身体,压抑内心,只有基本需求得到合理满足,才会更有力量去修行。

他曾经很长时间过午不食,后来发现身体受不了。可过午吃东西,犯的不只是一条戒律,而有七八条。“背着很重的枷锁,觉得天天犯戒。”

研究戒律多年,他知道戒律会随时代改变,可同时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。“我觉得既然不能完全做到,还不如换一种方式让我更心安理得。”

2018年,学诚法师一事后,柳智宇离开龙泉寺,在寺庙、酒店、居士家辗转。

出家人与居士有许多戒律上的不同,许多东西无法交流。居士们对他也有期待。期待他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人,懂得读心术,或者有某种神通,帮他们治病、解决现实问题。

此番辗转并非长久之计,他不想再背负这种期待了。

也不是没想过换个寺庙继续出家,但没有找到理想的。理想之地的标准是,有志同道合的朋友,“在龙泉寺我确实不孤单。”他不想要孤单。

只在南方的一个寺庙里,他遇到一位道友,俩人有相似经历,他们一起禅修一起学习。就在他想要南下投奔这所寺庙时,那位道友也病倒了。这事成为他还俗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回忆起当时的画面,坐在对面的柳智宇语速变快,眼眶发红,这是他少见的情绪激动的时刻。“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,没有一个理想的去处,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到我。”

狐獴岛的最后一块净土也破碎了。柳智宇和少年派一样,只能带着心里幻化出的老虎,独自离开。

04 还俗

成为僧人需要一系列繁琐过程,还俗仅需要一句话。2022年1月,柳智宇在网上联系一位出家的朋友,做完最后的忏悔,“我下定决心还俗做五戒居士”。僧袍就此脱下,他只感觉云淡风轻,整个人都轻松了。

师父曾告诫弟子,坐公交地铁不能戴耳机,别人不知道你在听佛法或别的,会对出家人有不好的印象。过去买菜时,别人看着穿僧服的他拎着大包小包,也会多看几眼,现在这些包袱都不复存在。

生活上是不担心的。在龙泉寺,最早时七八十人一起睡大通铺,后来慢慢变成四人间、二人间。室友要开窗,可他身子弱吹不得风,便用被子在四周围成一堵墙,挂上帘子以防感冒。

“所以我觉得你让我住桥洞,我说不定都能接受。”他说。

早在2018年,他推出了一项“佛系心理咨询”服务,以佛教和心理学相结合的内容给人做咨询,组建了一支心理咨询师队伍。

这之后他想创办一家心理服务公司,问题是出家人不允许参加经营活动。他想过让母亲当法人,后来不了了之。此后“佛系心理咨询”一直以公益形式运行。

柳智宇强调,还俗一事并非冲动,“这条路(从事心理咨询)已经走得比较成熟了,该做什么做什么,我的特长已经很清晰了。”2022年,他加入一家心理机构。

柳智宇。图/受访者提供

他开始去了解商业世界的运转逻辑。一开始,他把课程定价定得很实在,想着把成本收回来就行,后来发现行不通,“现在的商业逻辑是先提价再打折”。低价不一定有人买——没办法给渠道营销费用。柳智宇说有的渠道分30%或50%,“我们只能跟别人分10%,15%就到顶了。人家根本不愿意帮我们宣传。”

咨询平台上,一开始他给初级咨询师的定价是一百元一次,低于市场价,没什么人来。他猜测,低价或许让人觉得咨询效果不好。

“现在的价格是低于成本的。”柳智宇很纠结,从盈利角度他需要提价,但自己又是从公益一步步做过来的,“觉得把价格压低,给大家实惠就是好的”。

2022年他曾告诉九派新闻,希望能在2023年实现收支平衡,如今这个目标尚未实现,“希望明年可以吧。”好在这些东西学起来,“肯定没有数学复杂。”

柳智宇的助理告诉九派新闻,柳智宇仍持五戒,不说谎,不自夸,会对夸张的宣传用语感到不舒服,比如“高僧”和“数学天才”。

现在学员的反馈、咨询者的改变,以及直播时经常进入的心流状态,都会让柳智宇有成就感。一位学员曾经压力很大,感觉生活没有快乐,但在听他课程之后,感受到了生活中许多细小的、具体的快乐,能欣赏一阵风,一缕阳光。

05 平凡之路

12月8日,柳智宇在家里直播,介绍新书《每一步都算数》。直播过半,妻子下班回来,他叫她跟大家说几句话。“不要把我拍进去。”爱人的声音很活泼,她没有入镜,但在旁边坐下,讲起与柳智宇相处的细节。

柳智宇面对打赏非常慎重,专门给海淀税务局打电话,问要不要交税。税务局说,没有明确规定。后来这些打赏就作为团队经费,拿来请大家吃饭、发红包,“这点我挺感动,觉得他没什么贪心。”

还有一些陈述,乍听起来似乎与“天才”二字相对。“可以跟大家八卦一下,柳老师这几天在苦练签名。”爱人说,柳智宇写字歪歪扭扭,前几天她还教他握笔——他从小就没有学会握笔。

直播镜头对着柳智宇的脸,爱人在一旁语速轻快、雀跃,她突然提醒,“你牙齿上有东西。”“有吗?”柳智宇把镜头拉近,张开嘴,还真有。俩人笑起来。“我赶紧停播,把牙齿刷一下。”

就这样,这场直播结束了,停在他坦然显示牙齿上的东西之后。

他不介意呈现真实,就像他在自传里写的那样,“我也是一个普通人,我渴望做真实的自己,也许是疲惫的自己、孤独的自己,但同时也是坚强的自己、纯真的自己,从来没有忘记初心的自己——我希望人们接受这样的我。”

自传里,他几次提到朴树的《平凡之路》,“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,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。”

怎么理解平凡?他说,应当接纳当下,接纳每一天,接纳自己做的每件事。

你接纳自己是个平凡人吗?我又问。

“挺好的,平凡有什么不好?”

“所以你接纳了吗?”

他顿了下,起身给我倒茶。“接纳也是种修行。”他说。

现在,柳智宇的讲述从宏大变得具体:每周和父母打一次电话。父亲喜欢全国各地旅游,前阵子来北京,一周之内去了三四次颐和园,“就为了拍十七孔桥的夕阳”。母亲在学心理学,会参加心理工作坊……

下班以后他和爱人一起看剧,自己也会看些仙侠小说。他认为这些小说“把修行写得太过于残酷了,实际上的修行圈子没有那么乱。”

聊起仍然存在的困惑,他讲的不再是关于生命意义的疑惑,而是具体的内容:如何盈利,如何在接下来的一年实现收支平衡。

现在的生活,满分十分的话,他能给自己打八分——还差两分是因为太忙了。

谈话的最后,他主动讲起自传里的一处细节。2022年加入华夏心理后,在一次团建活动上,他提出一个十年目标:让一亿人更了解传统文化及心理学;让一千万人提高生命品质,并影响五百万个家庭;培养十万个心理及传统文化人才。

“这是当时他们让我写的,让我写大一点。”

这确实是他努力的方向,但他不想让此变成包袱。他想到孔子,终其一生想要恢复礼遇,想要世界恢复到路不拾遗、夜不闭户的所有人都能被关怀到的状态。

但另一方面,孔子和几个弟子谈话的时候,又说自己没什么理想。春天的时候,几个人跑到野外去洗个澡,吹吹风唱个歌就可以了。

“这是我从孔子身上学到的,要有远大的远景,也能接受一切。”

那是北京暴雪后的第二天,我送他离开。天空是澄澈的湛蓝,天地澄明。他穿上外套,系上围巾,迈着外八字,一步一个脚印,在雪地上留下他的痕迹。

九派新闻记者 覃钰钰 发自北京

编辑 曾金秋

【来源:九派新闻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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